探索发现武则天看过两则广告，印象深刻。一是某非电空调，画外音说：“过去一百多年，人类把地球几十亿年积累的能源快用完了，节能，是唯一出路。”第二个是壳牌。翻开报纸，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醒目的蓝。蓝色代表洁净的天空，天空下，高高低低烟囱林立。烟囱口跑出的不是废气，却是串串绚丽小花，广告词曰：“曾经是废气的二氧化碳，现在我们用它来培育花朵。”

　　商业广告，本来只需传达出客户效用最大化的主旨；而这两则，偏偏从企业社会责任的角度做文章，不约而同打出清洁能源这张牌，让人耳目一新。现象背后，可以看到的是，无论老牌或新兴，总有一些商业机构在谋利层面之上，把握可持续发展的旋律，主动传播环保理念。

　　较之商业机构，公民社会在环保浪潮中的表现自然更加积极。绿党政治的兴起直接源于以生态永继为中心主张的社会运动，全球的非政府组织也有相当部分主要从事可持续发展事业。环境保护领域的公民精神在一定程度上已经演化成为一种自觉意识和行为习惯，并且随着公民社会的发展而不断扩散、深化。

　　这是一幅让人欣喜的图景。但欣喜之余，忧虑也是难免的。一种先进的科学发展理念，在逐渐融入社会、逐渐成长壮大时，不可避免会遇到一右一左两股力量。于是，国家层面上，我们看到了“环保风暴”锣鼓震天地来、略显仓皇地去；地方层面上，看到了可持续发展幌子下一如既往的经济先行。环境污染与能耗偏高，似乎成了阳光照不到的死角，罚不死又治不尽。

　　另一个极端同样令人忧虑。环保领域中公民社会的理性缺失常常让一些人、一些组织行为过激而不自知，或是行为人自知却仍然以此为噱头吸引目光、凝聚受众。由于人们对此类行为更容易怀有情感认同，又由于人们往往愿意容忍一定程度上的矫枉过正，因此这类极端行为有着极大的隐蔽性，反而一路绿灯，畅行无阻。

　　这个时候，需要有一些人站出来告诉大众：气候变化的事实是什么、影响是什么、对我们又意味着什么；节能减排问题确实需要引起各级政府的重视了；还有，沙尘暴是一种自然现象，想完全消灭它其实是违反了科学规律。这些站出来的人不一定是科学家本身，但至少应该是受过科学教育、能够领会真正的科学精神的人。

　　社会的发展与进步是需要科学领跑的。在这个过程中，科学是引领者，而不是后进。政策能够在行为层面告诉你应该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而更深层次，一种理念想要被人们心悦诚服的接受，想要深入人心，科学的力量至关重要。不幸的是，多数情况下，我们看到的是科学的缺位：面对社会上存在的种种误区，科学并没有发出相应的、可与之抗衡的声音。

　　地理学从来就是一门有着深厚人文传统的科学，用段义孚先生的话来说，地理学研究的是作为人类家园的地球。在人类把地球变成了家，并反过来对地球产生方方面面影响的过程中，有许多值得我们关注的题目。

　　地理学也在不同的历史阶段承担着不同的社会使命。地理大发现时期，地理知识为人类打开了一扇通往世界的大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中国百废待兴之时，地理学服务于农业，为国民经济的腾飞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如今的全球变化与可持续发展两大领域，也活跃着为数众多的地理学人。

　　科学的体与用，向来备受争议。不过相信有一点容易形成共识：过多的应用研究，不仅损害学科发展的元气，并且能轻而易举地营造出一种普遍氛围，造成学术研究后继缺人的局面。

　　那么，如果说地理学具有一种社会使命，我想，这种社会使命便是学科中科学精神与人文关怀的交相辉映。这样的社会使命不为任何功利的目的所奴役，也不是居高临下的救赎，它是源自学科内部的一种内生力量，是一种极具内涵的担当。格雷戈里在《变化中的自然地理学》中指出：“自然地理学日益关注环境变化和环境管理。”人文地理学更不必说，历来就与可持续发展关系密切。地理学关注的命题，本身就直指社会发展的症结所在，社会需要地理学，地理学也需要在这种使命感下充实学科的内涵，体现学科的价值。

　　做好了自己，自然能够服务社会。许多社会问题上科学的缺位，其原因或许并不在于缺少几个摇旗呐喊的公共知识分子，而在于一个学科的整体定位和发展水平。

　　王元化先生曾在学界倡导“有思想的学术和有学术的思想”，这种提法的精到让人赞叹。作为一门科学的地理学，如果可以做出大量有思想的学术、形成大量有学术的思想，其社会使命或许便已经达成。王元化先生的这句话看似简单，实则有很高的境界仅需粗粗反思一下我们科学的发展现状，便能轻易看到个中差距。

　　但是，也总会有一些学者兼具科学精神、人文关怀，孜孜不倦，身体力行。想到了英国著名地理学家麦金德，在讲到地理学性质时，他说：“地理学家的责任是建立一座桥梁，以便跨越那条许多人认为是正在搅乱我们文化平衡的鸿沟。”想到了丁文江，这个被朱学勤先生誉为“中国知识界最难产生而又最需要产生的人”，正是来自于地学界；想到了白眉初，这位中国传统地理学的代表人物认为，地理学是“理体文用”的科学，地理学通过自然系统和人文系统的相互联系来实现学科价值。这样的学者还有不少，他们对地理学怀有强烈的学科认同，他们更是在科学研究上求真务实。这些看似寻常却又不寻常的品质，让人感到可敬，也让人受益良多。

　　《北方的河》中，有一个热爱地理学的青年，怀着浪漫主义热情，讴歌他的曲流宽谷；还有一个地理学者，他说：“我觉得，我们要培养那样的人，我希望有人能以地理科学为基础，深刻而且不浮夸地综合其他学科，成为一种真正有眼光的科学家。”

　　这样的文字让人感动，为文字中流淌的充溢着梦想与激情的滚烫青春而感动，也为那一代人和这几代人关于同一个学科的共同理想与不懈努力而感动。在地理学领域，这位地理学家的愿望可能也是许多学人的愿望，它是地理学需要兼具科学精神与人文关怀的一种解读与诠释。透过这样的人文视角，地理学人或许更能清楚洞悉这个学科的终极目标、理解地理学社会使命的内涵，并一路阔步向前。